今年清明節落在四月四日，一早，陽光輕灑著雲林二崙的田野，我回到娘家，一如往常地與親戚們閒話家常。男丁前往阿公阿嬤那邊的墳前祭拜，女眷則在家中祠堂擺設供品、燒香祈福，邊拜邊聊，這種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也只有年節時才能見著。

福盛堂裡的溫柔堅持

照片中這間寫著「福盛堂」的紅磚祠堂，是我們廖家的信仰中心。祠堂不大，但香火從不間斷，全賴五伯母一肩扛起香爐，她是這座家祠的靈魂人物。平時日復一日，她親手打理香案、整理祖牌，讓祖靈得以安居。而我們這些晚輩，只有在清明、中元或過年時才會齊聚，齊聲道一聲「祖先在上，保佑子孫平安順遂」。

五伯母總是默默守在香案前，一聲聲叮嚀要我們記得飲水思源。我深知，若非她的堅持，這祠堂早已人煙稀少，香爐冷清。她不只是祭祀者，更是家族歷史的記憶守護人。

三合院的記憶，悄悄發芽

走出祠堂，是那熟悉的三合院。因為今年新年聚餐後，有了新計畫，院子有了新樣貌。花草隨著大姐的巧手茁壯，每一盆盆栽都像在述說著家的故事。雖然龍眼樹不在了，但四伯家的土角厝仍屹立不搖，那些曾經在庭院奔跑、撿龍眼的童年記憶，一點也沒褪色。

我總覺得，不久的將來，這裡又會像五十年前一樣熱鬧起來。孩子們從四面八方返鄉，三代同堂的歡笑聲再度響徹整座老屋。

小舅的堅持與九九春老的榮光

清明當日中午，我特地約了在大義祭祖的小舅和表妹一起吃飯。小舅總是那樣地傳統與念舊，即使家人漸漸離鄉，他仍堅持照節令回來燒香。對他而言，祭祖不只是儀式，而是一種讓老家「活起來」的方式。

在大義牆上，我看到小鷺鷺曾獲得「九九春老」表揚的扁額，才驚覺那已是兩年前的事。她的音容笑貌彷彿還在，曾幾何時，我放學後會跑來這裡找她聊天。如今，大義與來惠這兩處老家都少有人居，時間彷彿一轉眼，自己也到了退休的年紀。人生不過是赤裸裸來到人世，小住幾日，再匆匆而去。

有愛的家族，是最深的福報

我常想，我是多麼幸福啊，能生長在這樣一個重倫理、守道德的家族中。祭祖不僅是懷念逝者，更是一次又一次提醒我們：我們從哪裡來，又將往哪裡去。這也是給下一代一個機會，去認識他們的根。

今天聽表妹說，她高中才知道我們是客家人，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其實我自己也到了成年後才真正去了解，原來我們家有桃園客家與詔安客家的血統。以前讀書太認真，沒去記，也沒空聽長輩說故事，現在想起來，最遺憾的是當初沒留下更多的音檔、照片，把外公外婆和爸媽的故事記錄下來。

所以我下定決心，從現在起，要把握每一次相聚的時光，多拍些照片，多錄些聲音，為我們的下一代，留下些記憶的痕跡。

清明後，收成前──在田裡找到生活的節奏

祭祖後，我們一行人來到二崙公館的農地，體驗採收番茄與洋蔥的樂趣。老公退休後轉行務農，雖說沒發大財，卻也自在平穩。他懂得田間管理，種出來的作物都長得好得很。

這天陽光不烈，風微微地吹，孩子們戴著斗笠彎腰採菜，彷彿回到純樸的童年。而公公今年已八十多歲了，身體依舊硬朗，還能騎腳踏車、管理自家的開心農場。我們立下目標，希望他活過百歲，成為村裡的「百歲模範」。

最有趣的是，前幾天公公跟我說他年輕時種過很多薄荷，還會帶去崙背的油間賣，我老公竟然不知道這段歷史！聽著公公慢慢講，我忍不住想：這些故事要是沒記下來，以後誰還知道呢？等我有空，一定要好好寫下這段家鄉的薄荷傳奇。

傳統的火種，要一代一代接下去

清明節，不只是掃墓拜祖的日子，它更像是一道精神的橋梁，把過去、現在與未來連接在一起。那一爐香、一張祖牌、一棵被拔起的洋蔥和黑柿番茄，都是我們生命中無聲卻深刻的延續。

讓傳統留下來，不只是為了儀式的尊重，更是為了讓「人」和「根」的連結不被時代沖散。有祖先庇佑的土地，有親人用心灌溉的祠堂，有孩子在田裡奔跑的笑聲，這樣的畫面，才是我們最深的安身立命之處。

願我們都能記得這一炷香的重量，也都能找到那一份來自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