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夜还不算太深。
晚间的谢府依然灯火通明。许云开推开自己的房门，准备去中庭练剑，却发现马东裕已经在院子里了。而且，他还准备了一个油灯，像是正要外出。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是因为何事？”许云开问。
马东裕见了他，说，“刚才我细想了一阵阿贵他们的事，心里很不安稳。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一起失踪？”
他说道，“我想，应该再去他们丢失的那处看看。”
“晚上去，岂不是更不好找？”许云开说，“待你赶到那处，也要一段时间，到时候天就更晚了。”
马东裕说，“之前在白天，谢青远和我家都派了不少人去看，但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我想晚上去一次看看，可能会查出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很难，”许云开说，“毕竟那几人都是光天化日之下失踪的。你在晚上去，更会摸不到头绪。”
马东裕道，“即使机会很少，我还是想试试。毕竟他们是我家的人，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失踪。”
许云开看他这么坚持，便不再反驳。
他问道，“你准备怎么去？”
马东裕说，“我想去谢家马厩借一匹马。”
许云开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夜月亮算是明亮的，马应能看见路。走吧，我也去看看。”
于是两人一起朝马厩走去。谢家的马厩设在主宅院的大门之外，要路过一条街，抵达另一处院落才能见到。于是两人和谢家门房打了招呼，便出了谢府正门。
走了一会，离目的地还有段路程，许云开却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马东裕问道。
许云开没有立即作声，因为他在远处看到了一个不久前刚见过的人。
就是那个曾经在秦淮岸边遇到的，披著斗篷、带著斗笠的少女。她在两条街之外，此时坐在一处灯火通明酒家的长桌旁。
这次她并没有那个青年人的陪同。
许云开看到，她旁边的桌子上也摆著一把白布缠著的武器。
她怎么在这？许云开倍觉蹊跷。
毕竟谢宅所在的这处地方，并不是闹市区。除了邻近的居民，一般人绝不会在晚上到这里来。
更主要的是，那天她也曾到过那锦绣楼的附近。
许云开记得，她还和她兄长问了一个怪问题，其中提到，红门。
“东裕，借一步说话，”许云开低声说道。见那女孩没有察觉，他连忙按住马东裕的肩膀，两人拐进身旁的胡同，藏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马东裕见许云开向外张望，心存疑惑。
“我想起来一件事，”许云开说，“也许这次不用走那么远，也能调查一些事。”
他便把遇到这两兄妹的来龙去脉与马东裕说了。
末了，许云开问道，“东裕，你知道关于红门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有些耳熟，”马东裕思索道，“上一次听说，是在什么时候来著？”
“对了，”他突然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便说道，“是我大伯。大概是不到一年之前，我曾聼他说过一次。”
马东裕说，“那时候，他曾说，想要带我认识几个红门中的朋友，还说这些人有才能，可以带著我到处游历。但是后来我和谢青远他们四处闲逛，没有去见那些人。”
“除了这次听说过，第二次就是听你提起的。”马东裕道。
许云开又问，“你觉得，谢青远会知道红门的事情吗？”
马东裕说，“谢青远没提过，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
许云开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个女孩可能准备要走了。
许云开说，“现在可能来不及回去问了。眼下更需要知道，为什么这女孩会在晚上出现在附近。”
他道，“我去跟踪一下，看看她接下来怎么走。”
“好，”马东裕说道，“听你说了之后，我也觉得有点蹊跷。”
于是许云开和马东裕商量好，接下来，许云开主要是看这少女接下来的去向，而马东裕在更远处，帮许云开盯梢。
许云开见她开始行动了，便隔开一段距离，悄无声息地跟随在她之后。他见这女孩随后走到阴影之处，轻轻一跃便到了屋簷之上，在房屋之间穿梭。于是，许云开也不近不远地，密切观察著她的去向。
这少女的动作极其轻盈平稳，显然是个藏匿行踪的高手。若不是提前注意到她，旁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她在附近。
就这么跟著她走了一会，许云开发现，她实际上在朝谢家的方向赶路。
马东裕不久后也发现了这点，两人于是连忙返回来处。到了谢宅，他们没来得及走正门，便随著她的踪迹从围墙处进了庭院，继续观察著那少女的去向。
那女孩虽潜进了谢宅，却也只在几处屋簷上稍微驻足，四下看了看。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了该处。
随后，她又穿过临近建筑，向附近一处山坡的林中而去。
马东裕此时还要跟随，许云开却说道，“你别再前去了。”
马东裕问，“为什么？”
许云开看著那女孩远去的身影，说道，“我怀疑她去见她兄长。她那个兄长深不可测。咱们两人可能藏不住。”
他说，“如果我一个人去，也许可以不被发现。但是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那怎么办？”马东裕说。
许云开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看看。”
马东裕同意了，于是许云开独自继续跟踪以后的路程。在明亮的月光下，能看到那少女逐步深入山林之中，过了一会，她的步伐似乎慢了下来，于是许云开也放慢了一些脚步，两人的距离逐渐在拉近。
就这样经过了一会的时间，许云开看到那少女站定在林间一处小空地中，在此时，他已经能在藏身处聼到她说的话了。
“兄长，久等了，”少女说。在她对面的林中走出来的，正是那个表情冷峻的青年人。
许云开处于十二分戒备的状态，不由得屏息关注著两人。只听那人说道，“小霜，情况怎样？”
被称为小霜的少女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去看了一下，在谢青远家住著的两人都不在。而谢青远是在家的。”
许云开心中一惊，方知这两兄妹也在盯梢著他们。
那冷峻男子道，“刚才我在街上倒是看到一个人。”他说，“现在只有许云开不知去向。”
少女紧接著又问道，“兄长，方才你去看了前几天抓的那几人，问出什么事情来了吗？”
那人道，“进展微乎其微。”
少女思索著说，“那我们今天再去把谢青远擒来看看。还有马东裕。”
她又问，“兄长在哪里看见的马东裕？我先去找他。”
那人说，“我见他向谢家的方向去了，当时没时间闲管他。”
少女说，“那我再到那附近找找。”
聼到这，许云开已猜到那些失踪的人都去了哪里，而且，这两人的下个目标明显就是他们。这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紧接著，那青年人又说，“我待会去找谢青远。”
少女问，“我自己去找那两人应该也够了，谢青远又不会武。”
冷峻男子说，“他和那两人不同，是谢家管事的人。若随便带走他，城里闹出的混乱会很大。”
他道，“我要去请他过来，再留一份书做解释。这样就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少女道，“好，那许云开怎么办？”
那人道，“肯定会在哪碰到的。我们先去找那两人，如果待会你看到许云开的去向，就发信号告诉我。我去找他。”
少女说，“那也好，我先去附近找马东裕。”
许云开心道不好，这两人准备兵分两路了。
他心道，那少女应当是容易对付的，只是她兄长又要先去找谢青远。这样无论怎么做，肯定还是有一个人要受到他们控制。
罢了，许云开心道，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对上这两人，不如先去探个虚实。
于是许云开把心一横，从藏匿的地方走了出来，朝两人走去。
那男子率先看到他，眼中稍有意外，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少女却是十分惊讶，她扶著头上的斗笠，一双倩丽的杏眼有些愠怒地看向许云开。
她愤懑地说道，“兄长，刚才我们说的话，全让他聼去了。”
那男子却说，“也不妨碍，至少让我们省了一些找他的时间。”
许云开说，“两位为何要寻我们，应该先说明理由。姓甚名谁，也应让人知道。”
那女孩叉著腰，有些娇横地回答道，“我名为韩霜碧，我兄长名为韩琼。”
许云开以前并未听说过这两人，便又问，“两位为什么要找我们三人？可否说一说。”
韩霜碧却笑道，“那可要等一会再说。本姑娘有要事在身，不和你在这浪费时间了。”
此时她一闪身已经跳出五步开外，惊起了在树丛小憩的几只萤火虫。随后，韩霜碧如同离弦箭似的，朝山下方向奔去了。
“先别走！”许云开心道不好，连忙上去想要拦住她，而韩琼却在同时也有了动作。
平日里，许云开很相信自己应付麻烦的本领，但此时似乎却不灵了。
韩琼身形一闪，手臂并未大动，却已经击中了许云开的背，将他直接砸倒在地。这招快到许云开根本就看不见。
许云开重重摔在地上，心口狂跳不止。若是那人下狠手，刚才那招已经让他命都没了。
韩琼站在他身旁说道，“现在你想要走已经晚了。”
许云开跌在地上，不敢妄动，勉强说道，“是我大意了。愿赌服输。”
韩琼说，“刚才你藏得很好，本来可以等我们分开后，半路截住小霜，她是敌不过你的。”
许云开叹道，“我不想平白无故抓一个女孩作人质。”他道，“而且，那样却放走了你，而你才是最不好对付的，这样做的话，到最后我们可能会更危险。”
“原来如此，”韩琼说道，此时他却从许云开身边走开了一些，站立在十步之外。
许云开见状，便从地上爬起身来，将身上的土扑掉了一些，略微潦草地整顿了一番。
韩琼说，“刚才算我让你一招。接下来，你可以专心对付我。”
许云开苦笑道，“可我根本不想对付你。是你们找上来的。”他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红门的事情。两位找错人了。”
韩琼说，“现在提其他的事未免太早。”
他站在林中，用很有压迫感的眼神看向许云开，“我在等著你出招。”
许云开心道，看来这人是在等韩霜碧抓那两人回来。现在闲的没事做，开始以一种老猫戏鼠的心态对待自己。
想到这，许云开突然心神一定，霎时间再次转身向外奔逃。韩琼当即追击上来，说道，“刚才的教训忘了吗？”
而在此时，许云开却是因佯装撤退，已经早有准备。就在韩琼逼近的瞬息之间，他回身抽剑出鞘，全力施展了一招纵身刺。这招虽快，却也被韩琼闪身避开。此时许云开已借著冲力，跃至他身后的树干之上，却道，“韩琼，再接我一招！”
韩琼此时以右手握住武器的柄，却还未有动作。紧接著许云开第二招又至，从居高临下之处，出了一招横扫，这招却是范围大，施力点过广的一招，韩琼似乎感到没有必要去接，只是闪身避开了。
此刻，许云开却因此招可以全身反向施力，成功转至韩琼身后，瞬间，他将所有内力都压在了脚下，飞也似地向林中而去。韩琼连忙回头再看，却发现他已不见踪影。
韩琼心道不好，连忙追击而上，却一时难以在林中寻得许云开的去向，徒增不少恼火。
这可能是许云开迄今为止，逃得最快的一次。
现在他唯一的优势是，韩琼不知道马东裕正在等候的位置，而他知道。
许云开在赌，韩霜碧可能会在下山的路上发现马东裕，但是，她绝对不会带著他下山去找谢青远，因为那样会减慢行动速度。她很可能会把马东裕留在原地。
这样他也许可以先找到马东裕，放他先走，然后再想谢青远的事。
最好的情况是，那少女随后也去谢府擒住了谢青远，然后带著他回来找马东裕，这样就可以在路上截住他们......
但是现在情况太危急了，韩琼随时都可能追来。
许云开在林中快速的穿梭，心中似有一团乱麻。
这两人疑云重重，为什么要找他们还是个问题。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敢多想，也无法放慢脚步。
全力赶到了马东裕所在的地点后，许云开果然看到，马东裕被捆著，沮丧地坐在一处树下。
见他来了，马东裕连忙喊道，“云开！刚才有个女的......”
“别说了，快走，”许云开刷刷两剑帮他斩断了绳索，急迫道，“后面有追兵，你快离我远点。”
马东裕连忙起身，逃往别处，许云开则继续快速朝山下而去。
疾步走在刚才的来路上，许云开藉著月光，确实看到两个人影在向山上走来，他急忙藏匿在附近，伺机接近两人。
这两人确是韩霜碧和受制的谢青远，他们似乎在对话，可是许云开没心思细听。他不断在想，怎能快速地截住两人。待到他们走入一处阴影，许云开觉得时机到了，他径直持剑跃去，想要将韩霜碧擒住。
可就在瞬息之间，韩霜碧已经向空中发出了一个信号弹，照亮了夜空。她显然是早有准备。
“坏了，”许云开暗道不好，头脑中一片空白。
韩霜碧笑道，“你这人逃得很快，我哥的轻功竟也不如你。但是刚才我看到他发的信号，知道你已经跑了。”
“现在你要再想走，可就难了。”她胸有成竹地笑著说道。
此时，许云开已能听到，林中深处传出了疾行的声音，应该就是韩琼。
许云开心情非常沉重，刚才他太专注于赶路，根本没注意身后空中是否有信号弹，现在全白忙了。
很快，韩琼也赶到了。看来他原本就离许云开不算太远，只是弄不清他的去向。
韩琼说，“刚才是我轻敌了，下一次不会。”
韩霜碧笑著说，“没事。兄长，你等著，我再去把马东裕抓回来。”
说罢，她便闪身进入林中，不见了人影。
此时，谢青远开口了，他对许云开说道，“别担心，我替你们两个也留了书信。别人不会认为咱们已经失踪。”
许云开苦笑道，“看来你已经认命了。”
谢青远反问道，“现在还怎么跑？”
听了他们的对话后，韩琼说道，“确实，你们这次都走不了了。”
他冷冷地说，“许云开，刚才的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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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遗世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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