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的記憶
我的童年是在一個依山傍海的小村莊度過的。記憶中,端午節是一個清新溫馨,充滿期待的節日,也是一個充滿先人智慧和美好願望的節日。
端午節的早晨,空氣清新,草綠水清,隨處飄來的草香花香沁人心脾。父親總是很早起床,在太陽升起前採回一大束帶著新鮮露珠的艾草,掛在門邊窗前。我也總是聞着那特殊的艾草清香醒來:今天是端午節。一陣喜悅讓我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並叫醒弟弟:“快起來,吃粽子,吃雞蛋了。”見我們起來了,母親趕忙過來,拿出準備好的五色彩線系在我和弟弟的手腕、腳腕和脖子上。按村里的習俗說:艾草可以驅除蚊蟲叮咬,是一種可治病的藥草,還代表招納百福,能祈家人健康平安。小孩子戴五色線可以避免毒蟲的傷害。
清楚地記得一年夏天,一次我的腳被毒蚊子叮了一口,被我抓的感染發炎了,腳背腫得像個饅頭,毒氣也順著腳形成一條紅線向腿上蔓延。村里的“赤腳醫生”是我家鄰居,急忙讓我打針,早晚各一隻青黴素,打了幾天也不見好,連走路也走不了了。母親就到村頭的山坡連根拔了一些艾草。煮水給我洗腳,又把艾草根搗爛了敷在我的腳背上――神奇的是第二天就消腫了!
從那以後,每逢端午,母親不僅給我們拴五彩線,還會做幾個小香袋,裝上曬乾的艾草,給我和弟弟掛在身上。
每年端午節的前一天,母親就開始忙碌。她把洗好的糯米和黃小米用清水泡上,把粽葉一片一片用水刷乾淨也泡在清水里,準備第二天包粽子。
母親養了兩隻鵝、幾隻鴨子和十幾隻雞,那是一個熱鬧的大家庭。我熱衷於每天傍晚去撿雞窩裡的蛋——大個的淡青色的鵝蛋,綠色的鴨蛋,紅色白色的雞蛋,每次都是收穫的喜悅。我把每天收穫的鴨蛋攢起來,攢到幾十顆的時候就可以醃鹹鴨蛋了。
我們醃鹹鴨蛋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村子裡有一塊斷土層,十幾米長,幾米高,上面也長著各種植物。但斷土層的黃土是咸的。傳說久遠以前這裡是一片海洋,歷經變遷,形成了那個斷土層。不過村里只有那一塊斷土層是鹹的,想來不禁感嘆造物主的造化神奇。村民們把從斷土層哪兒挖來的土用清水和成稀泥放在壇子裡,把鴨蛋浸沒壇子泥中,幾週後鴨蛋就醃好了。那咸土醃的鴨蛋,蛋白不太咸,蛋黃酥酥的、油油的,特別香。
端午節當天早晨母親先把雞蛋煮好,分給我和弟弟:通常是兩個鵝蛋,四個鹹鴨蛋和幾個雞蛋。要知道,那時候村里有新生兒出生送上三四十個雞蛋就算是很貴重的禮物了。我和弟弟像擁有了巨額財富一般,歡天喜地,把蛋放在抽屜裡,琢磨半天怎麼吃這些蛋。
看母親包粽子是一種享受。母親可以用粽葉直接把粽子纏裹起來,結結實實,修長的青葉在母親手中一會兒就變成一隻隻棱角分明而又飽滿的粽子。我也嚷著要包,可怎麼也做不到母親那樣。母親慈愛地看著我,手把手教我,然後拿來粗棉線讓我把粽子纏起來,看著自己包的癟癟的粽子也高興的合不攏嘴。在我心中,纏在粽子上的棉線就像母親的心思一樣柔軟。
包好的粽子放在鍋裡煮上一個多小時就可以出鍋了。粽葉的清爽,糯米的粘香撲面而來。母親給我們每人倒一小盤槐花蜜,原汁原味的粽子蘸上新鮮的蜂蜜,端午節就在這快樂溫馨中度過。
村子裡有大片的槐花樹,每年四五月份槐樹開花,養蜂人就帶著十幾個蜂箱來了。半月二十天后,花期過了,甜潤的蜂蜜也酿出來了。母親每年都要買上兩大桶蜂蜜。槐花蜜呈水白色,清澈透明,色澤清亮,入口有淡淡的槐花香味。直到現在,每當吃粽子,記憶裡還滿是那潔白槐花搖曳枝頭的美景。
離開故鄉多年,現在每逢端午,雖然商店隨時可以買到各種口味的粽子,我也像當年母親一樣教我的女兒包粽子,給她講述我兒時的趣事。對於女兒來說,端午節可能很少有我當年那樣銘心的感受,已經無法理解父母這一輩少時的期待了,但是至少在我看來,那帶著悠遠氣息的粽子,能讓被凡塵蒙蔽的心,在青色的古意中得到片刻的回歸,體會到一些生命的真意。
傳統永恆!